顧霄媽媽話還沒說完——
我爸突然從外面回來,后面跟著我妹。
「顧……顧醫生。」
我爸首先看到了顧霄的父親。
我爸這一聲顧醫生叫得我渾身驚起一層冷汗。
沒錯,顧霄爸爸是有名的神經內科專家,是我妹的主治醫生。
在我爸回來前,我媽沒提,我以為我媽忘記了。
結果我爸一回來,一眼便認出了。
顧霄爸爸也是吃了一驚。
大概是看過太多病人,不是我爸提起,他都忘記了有我妹這個病人。
「認識?」顧霄媽媽問。
顧霄爸爸抿著唇不說話。
他看看我妹,我爸,又看看我,最后收回了目光。
「一個病人。」他嘆了一口氣,欲言又止。
顧霄盯著我,一臉疑問。
顧霄媽媽也沒再說話。
「姐姐。」
陳玉發音不太標準,咧著嘴笑,然后跑我面前攤開手,像是要給我什麼寶貝。
等看清楚她手心的水蛭,我嚇得頭皮發麻。
「乖,別玩這個。」我壓著情緒,祈禱她這一次能聽懂我意思。
「姐姐。」她根本看不懂臉色,繼續把手里的水蛭遞過來給我。
「你乖一點……」算我求她了。
「水蛭這東西吸人血的啊,快給她拿走啊。」顧霄媽媽說著就站起來要幫忙。
結果被嚇到的妹妹直接尖叫了起來。
她害怕地躲到桌子底下,驚恐地看著幾個陌生人。
妹妹的舉動,一下子捅破了最后一層遮羞布。
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我媽尷尬地站在原地道歉,「我小女兒……她腦子出了一點問題。」
「但她只是怕生,一會就好。」我媽說著鉆到桌子底下,費了好大的勁,我妹都不出來。
沒辦法,我爸又鉆下去,兩個人合力才把陳玉弄了出來,直接抱到了房間。
這個過程滑稽又心酸。
看到顧霄媽媽臉上那過于精彩的表情,我的心涼了個徹底。
我想像過,他父母知道我妹妹是個癲癇兒,可以一家人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這件事。
如果不接受,我也不怪他。
畢竟這是現實問題。
可是我還是低估了我妹的能力,場面刺激得足夠給人嚇出陰影。
等我媽把妹鎖進房間,他們又坐了過來。
一時間,大家就那麼安靜地坐著,誰也沒說話。
「孩子情況怎麼樣?最近發病頻率高嗎?」顧霄爸爸忍不住率先發言,「我去看看。」
「好。」我爸有些難為情地站起來,「麻煩你了,顧醫生。」
我爸這一聲顧醫生,刺痛了我。
明明兩家人在討論婚事,他卻叫顧醫生。
我爸和他爸去了房間看妹妹,我悶著不吭聲。
「那個……婚事我們這邊沒意見,怎麼都好。」我媽開口,說完就垂下頭來。「小女兒是先天的,癲癇,治了很多年,治不好。」
「不過你們放心,只要我和她爸爸活著一天,就不會給你們添麻煩。」
顧霄媽媽臉色變了又變,過了好久才開口。
「小陳啊,你剛才說你才懷孕 12 周吧。」
「嗯。」
「我看你挺瘦的,我聽顧霄說你之前檢查指標也不大好,這生孩子是大事,這才 12 周,也不確定穩不穩定。」
她話鋒轉得太快,我媽神情有些晦暗。
「婚事呢也不急,疫情期間嘛,一切從簡。證呢,以后疫情好了再去扯吧,也不急的……」
我當然聽得懂什麼意思,低著頭沒吭聲。
其實,顧霄媽媽算是給我們留足了面子。
其他人的媽都是直接說:「你家有個傻子,誰敢娶你!誰娶,誰攤著這個累贅一輩子。
」
「好了,媽你別說了。」一直不出聲的顧霄打住了他媽媽的話。
他媽媽臉色僵硬不說話了。
10
「陳佳,我能去你房間看看嗎?」
顧霄突然提出要去我房間,我算是松了一口氣,剛才那場面真的很窒息。
我家是農村自建房,兩層。
我帶著他往二樓走。
他跟在我后面沒出聲。
他越是不說話,我越是心里沒底。
到了我房間,他把玩著我小時候的那些小玩具,渾身散發著低氣壓,「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?」
「說什麼?」我忐忑地坐在床邊。
「隨便,你想說什麼都行。」他整個人看不出情緒。
我捉摸不透,這種等著被審判的感覺很不是滋味。
「你都看到了,還要我說什麼?」我小聲嘀咕。
他突然轉過頭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一臉嚴肅,「我要聽你說。」
他頓了一下,「說說你早就認識我爸,還裝作不認識的原因。
「說說你選擇我的原因。
「說說你選擇要這個孩子的原因。」
……
我被他的話驚得大腦一片空白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我想起了六年前跟他分手。
當時妹妹在家里又犯了病,我爸去醫院守了好幾天,才掛上了一個專家號。
我和我媽兩個合力把妹妹弄到醫院。
「她的情況有點嚴重,根治很難,只有吃藥控制。」
「但是按照你們說的發病頻率,你們家長要隨時看著。」
老專家看到在旁邊嚇傻的我,「你是姐姐?」
我沒說話。
「嗯。」他沒再多說話。
后來我去交了費,把單子拿到科室的時候,碰到他助理醫生跟他談話。
「哎,她姐姐也是苦命的,父母走后估計妹妹就得自己看著,這種情況也沒有人敢娶了。
」
「別討論別人的事。」老專家嘆著氣打住了他。
這個老專家不是別人,就是顧霄的爸爸,顧明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