州橋附近更是熱鬧。
花燈琳瑯,笙鼓鼎沸,還有秦樓的妓子在河上畫舫里彈琵琶。
裴二郎回來得很巧,今日有花燈會。
到了鋪子門口,也沒有回去,他說多年未逛過燈會了,讓我帶他去橋西走一走。
我道要回去照看下太母,他說有小桃在,不用擔心。
然后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我,挺拔的鼻梁與劍眉,像是險峻的峰。
這人向來是不容抗拒的,我于是訕笑兩聲,走在前面為他引路。
街邊還買了一盞兔子燈。
人流鼎沸,我在前,他在后。
手中的兔子燈燃著一團光芒。
大概是我穿了件極耀眼的衣裳,一路很多人看我,連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,實在令我心慌,然后一個不小心崴了一腳。
裴二郎適時地伸出手扶住了我,人流之中我們倆擠到了橋邊,他關切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——
「疼嗎,我背你。」
「啊?不用,二叔扶我一下即可。」
燈會沒逛完,那只有力的大手,就這麼扶著我,一瘸一拐地回了豆花鋪子。
好巧不巧地,看到了等在門口的秀才。
陳秀才隔著老遠看我瘸了腿,緊張地走來,慌道:「玉娘,你怎麼了?」
「沒事,崴到了腳而已。」
他伸出了手,似是想從裴二郎手中把我接過來。
這舉止有些僭越,果不其然,裴二郎面色沉了下來,看著秀才,眸子冷冷。
我心里一緊,立刻道:「秀才,這是我家二叔,今日剛從京中回來。」
秀才自然是知道他的,只是沒有正式打過照面而已,他是個溫文有禮的人,屈身朝裴二郎行了個揖禮——
「裴將軍。」
裴二郎沒說話,依舊靜靜地看著他,一點面子也沒給。
我有些尷尬,又道:「二叔,秀才公原是咱們小桃的教書先生,如今考過了鄉試,三月里他就要入京趕考了。」
他終于有了反應,神情依舊淡漠,「春闈應在二月,為何三月里才去京中?」
秀才忙道:「原是在二月的,今年年關朝中多事,圣上前不久下旨將殿試改到了五月里。」
朝中多事,想來便是那樁軍火案鬧的了。
裴二郎點了點頭,沒再說話,我接著道:「三月春闈也應準備出發了,東西可都收拾好了?」
「收拾好了,該帶的都帶了,鄉試時正值天寒,如今已然回暖,護膝便不再帶去了,玉娘做的那只黑羔毛袋墊甚好,我帶上了,考試時可放在凳子上……」
「那個,秀才你先回去吧,我站著有些累,今日不多聊了。」
「哦哦,好,那你記得敷下腳,不然明天走不成路了。」
秀才依依不舍地朝我們揖禮離開,三步兩回頭。
我也不知為何,心里直發虛,沒敢再去看裴二郎,耷拉著腦袋,被他攙扶著回了二樓房間。
進了屋子,不用再面對裴二郎,頓時松了口氣。
方才之舉,并不是秀才僭越,而是在他考上舉人之后,已經同我商議過,想在進京趕考之前,將我們二人的事給定下。
所謂的定下,自然是要告訴裴家人。
所謂的裴家人,自然是裴二郎了。
放妻書他早就簽給我了,我要嫁給秀才,沒什麼于理不合的。
只是名義上到底是他家寡嫂,相伴多年,該跟他商榷一下。
他今日回了云安縣,正是機會。
可是我不知為何心里發虛,總覺得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。
這麼一想,又不太舒服,沒偷沒搶,有什麼不光彩的,天要下雨娘要嫁人,大將軍家的寡嫂不想守節,一點也不丟人。
更何況,我感覺裴二郎這次回來,總顯得怪怪的,讓人心里沒底。
我下定決心,明日見了他,就跟他說這件事。
10正想著,房門突然被人敲了下,我忙道:「誰?」
「我。」
「二叔,何事?」
「我拿了藥酒,你把腳敷一下。」
「哦,好。」
我瘸著腳走去開了門,看到站在門外的裴二郎,從他手里接過了藥瓶,心里琢磨著要不趁這個機會現在就跟他說一下秀才的事。
于是開口道:「二叔,有件事……」
剛說了幾個字,突然發覺不太對,裴二郎穿戴整齊,手握佩劍,似是要出門的樣子。
「二叔要出門?」
「嗯。」
「去哪兒?」
「江州縣。」
「怎麼剛來就要走。」
「這趟出來本就是為了公事,只是恰好途徑洮州來看你們一眼。」
「天都那麼晚了,二叔一路小心,注意安全。」
「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?」
「沒什麼要緊事,等你回來再說吧。」
裴二郎環臂握劍,身材高挺,氣息凌人,眼睛落在我身上,輕笑一聲,「我倒是有樁要緊事要問你,先前拿給我的護膝和口袋墊,是做給旁人的?」
「……是。」
「為何要給他做那些?想清楚再說。」他聲音沉下,面露不悅。
我結結巴巴地解釋:「秀才,秀才人很好,以前幫過我,在私塾待小桃也不錯,而且,而且人家無父無母,上次因為風寒耽誤了考試,所以我才,所以我才……」
「下不為例,以后不許再做給他。」
他皺起了眉頭,面容依舊冷著,聲音卻已經軟了幾分。
遲鈍如我,似乎終于反應過來,二郎待我,有些奇怪。
心下生出恐慌,我忙道:「不是,二叔,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
「不急,等我回來,我也有話跟你說。」
……
他這一走,又是一個月。
秀才沒幾天也走了,入京趕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