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誰在乎呢。
反正,十幾年來,從來如此。
11
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。
姜玨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我。
我翻著日歷,計算著所剩無幾的時光。
一直到,我收到唐月初的短信。
邀請我去參加一場宴會,最后又附上一句:眠眠,玨哥很擔心你,正好趁著這個機會,你們兄妹之間緩和緩和關系。
她裝傻充愣的本事永遠是一流。
我看了看日歷,還是決定去了。
金光璀璨的大廳里,穿著得體的人們來來往往,酒杯相碰的聲音與嘈雜的人聲混在一起,熱鬧非凡。
一個人待得太久了,驟然暴露在這樣熱鬧的場合,我有些不適應。
不遠處,姜玨和唐月初站在一起,和別人聊著什麼。
姜玨側眸見我,臉色變了變,臉微微偏過來,卻不動。
好像在等我過去,主動和他搭話。
但我才不過去。
唐月初回眸,也看見了我。
她立馬帶笑朝我走過來,而我轉身,毫不猶豫地從熱鬧的宴會廳里退出。
陽臺上的風大。
我靠坐在陽臺邊緣,聽著背后從宴會廳里傳來的歡聲笑語,只在計算著還有多久結束,回家。
后背被人忽然扳住,我向后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。
濃到不行的煙草味瞬間將我包圍,嘔吐的欲望在一瞬間上涌。
我強忍著不適,推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,卻又恰好看見站在他背后的唐月初。
她穿著漂亮的禮服,沖我眨了眨眼。
小包里的手機輕聲震動,我拿起,看見她給我發的消息。
——眠眠,剛剛趙州看見你,讓我把他介紹給你,我就帶他過來了
——他人很好的,你們好好相處
我不 yao
對話框里的字打到一半,我的手腕已經被人握住,趙州的目光落在我胸前,又不著痕跡地移開。
只是那一眼,就讓曾經的恐懼卷土重來。
我用力拍開他的手。
明明胃里什麼也沒有,可我卻還是忍不住地干嘔,他朝著我湊近,我一點點向后挪。
昏暗的光線。
濃重的煙味。
高大的陌生人。
一切的一切,繃斷了我腦中最后一根名為理智的弦。
我捂著嘴巴干嘔,顫抖著從包里拿出一把彈簧刀,手卻不受控制地亂晃。
刀子劃過他的皮膚,血色一點點洇滿我的整個世界。
「姜眠!」
怒吼聲響起的同時,我的手被人重重拍開,刀子砸在地上,反射著窗外涼薄的月光。
「你在發什瘋!?」
姜玨的聲音如驚雷。
我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,額角的青筋一下一下跳躍,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在我腦中爆裂開來。
我捂著嘴巴,眼眶干澀到疼痛,嗬嗬地,像一頭小獸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
穿著漂亮衣裙的唐月初翩然而至,看清時驚呼一聲,聲音里帶著些哽咽:「發生什麼了?」
「趙州,你怎麼受傷了?」
「你不是說喜歡眠眠,想和她說說話嗎?」
陌生的男人鎖著眉:「我還什麼都沒干,她突然拿出來一把刀……」
「玨哥。」唐月初忽然喚了姜玨一聲,「趙州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。」
言下之意,不言而喻。
我喘著氣,伸手,狠狠向她扇過去,卻被擋在她前面的姜玨推開,又狼狽地摔落在地。
三個人居高臨下地望著我。
肚子痛。
眼睛痛。
頭痛。
好像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痛。
我像是快要散架的故障機器人,腦中也混沌一片。
我聽見姜玨冷聲呵斥:
「你到底在發什麼瘋?!」
「姜眠。」
「你是不是有病?」
姜眠。
你是不是有病。
你是不是——
有病?
我想哭的。
但我哭不出來。
我只能撐著墻,一點一點忍著劇痛,從地上爬起來。
「是。」
「我有病。」
沒多久可活了。
我靠在門邊,用盡全身力氣,才勉強站直。
我知道自己胃中空空,吐不出來東西。
可是現在喉嚨一甜。
粘稠的血從我嘴巴里涌出,滴落在我的衣服上,又掉在地板上。
我看見姜玨愣了一下。
看見他下意識地想過來碰我。
我卻后退一步。
「你為什麼不問我?」
「為什麼不問他對我做了什麼?」
「你愿意相信唐月初的一面之詞,也從來不肯聽我說一句話,你從不肯聽我說。」
「因為你從來不在乎。」
「反正到最后都是我的錯——」
「因為我是罪人。」
「我欠了媽媽的命。」
「是嗎?」
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。
我的哥哥只是慌亂了一瞬。
又立馬冷靜下來。
我聽見他用與平常無二的聲音,再平靜不過地反問我:
「難道不是嗎?」
難道不是嗎?
「是啊。」
我還是不會哭。
哪怕眼睛痛得要死,就是掉不下來一滴淚。
「所以我馬上就要給媽媽償命了。」
這是我,最后一次叫他哥哥。
我看著姜玨,彎唇微笑:
「我馬上就要死了。」
「開心嗎?」
「哥哥。」
12
姜玨那天晚上沒能抓住姜眠。
她消失在街邊的路上。
后來他無數次想,要是那天他能再快一點。
要是那天,他能抓住姜眠的手,不讓她離開,就好了。
姜眠沒有回家。
他的手機號被她拉進了黑名單,微信也只剩下一個鮮紅的感嘆號。
姜玨在她家樓下抽了兩天的煙,可她再沒有出現在家門口。
二十年的血緣關系,稀薄得好像一張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