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鋪子還在街道最里面,而且鋪門緊閉,平時哪兒會有生意?
只不過多看一眼,我又覺得怪怪的。
那些紙人雖然沒臉,但是多看兩眼,就覺得它們好像在盯著我似的,分外的滲人。
“紙人許的紙扎,不要盯著看,陰陽。”二叔抬手,蒲扇般的手掌按住了我的腦袋,硬生生拉開了我視線。
他往前兩步,到了鋪門口,咚咚咚兩下捶門。
片刻后,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鋪子里頭傳出來:“莫捶了,門要給你捶爛了!”
下一刻,鋪門開啟,出現在門后的是一張瘦長瘦長的臉。
發白的皮膚像是久未見天日,眼睛狹長,有點兒像是狐貍眼。
他顴骨很高,嘴唇很薄,還是鷹鉤鼻。
差不多四五十歲的樣子,和二叔年紀差別不大。
只是一眼,我就覺得這人很難相處,下意識地朝著二叔身后躲了躲。
“哪個讓你白天不開門做生意?整口熱乎的,我和我侄子吃了睡一覺。”二叔明顯很熟絡。
接著他就和我介紹,說這是紙人許,和他關系很好,兩個人是拜把子的兄弟。
二叔讓我叫聲許叔。
紙人許笑瞇瞇地看著我,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了。
“這就是李陰陽,你大哥收養的河胎,陰生子?嘖嘖,果然,陰氣重,我這些個紙扎白天都有反應。”紙人許的聲音尖尖細細的,聽上去就讓人瘆得慌。
我忍著不自在,喊了他一聲。
他便讓開門,請我們兩個進去。
臨了進屋的時候,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瞅了一眼。
讓我心里激靈一下的是,之前杵在鋪子門口的兩列紙扎,明明腦袋是沖著街道的,這會兒怎麼沖著鋪門了?就像是它們轉了個身……
我記錯了?還是活見鬼?
我身體都快僵硬的時候,二叔拉了我一把,回過神來,我們進了屋,同時紙人許回頭關上了門。
前頭的鋪面,有一張干干凈凈的大黑木桌,上頭摞著厚厚的一層紙,地上零零散散,還有一些沒有完工的紙扎。
我注意到那些紙扎里頭,有一個特別不一樣……
那紙扎是有臉的!空洞的眼眶黑漆漆的,嘴巴洞張開,鼻子那里也是一個洞。
并且它的顏色也不像是尋常紙那麼白,反倒是白中泛黃。
更怪異的是,這紙扎看上去竟然給我個感覺,這就像是個人似的,而且看樣子,好像是個幾歲大的娃娃。
“這是童男,呵呵,城里頭貴人定的,就這個紙扎,三條小黃魚兒。”紙人許做了個手勢,比劃了一個三。
我聽得眼珠子瞪得溜圓,吞咽了一口唾沫:“三條小黃魚兒?這紙比黃金還金貴?”
紙人許還是笑瞇瞇的表情,神神秘秘地說道:“這可不是紙。”
“你話怎麼變多了?”二叔搡了紙人許一把。
紙人許這才閉口不言,我們也走過前頭的鋪面,來了后頭的小院。
院子里頭有水井,還栽了一棵老桃樹,井口旁邊是一個方木桌,上頭放著好大一鍋吃食,還在冒著熱氣兒。
“你們來得趕巧,我剛熬的槐花粥,昌林昨天還給我送回來不少筍子,燉了蛇肉。”
紙人許示意我們坐下,接著匆匆進廚房,拿出了碗筷。
同樣他還端出來一盆燉得噴香四溢的菜。
聽蛇那個字眼,第一瞬間是有點兒怕,可聞到這香氣,懼怕就被丟到九霄天外。
也不等二叔說話,我就先去接過來了碗筷,拿著勺子給盛了三碗粥。
先給紙人許和二叔,最后我才捧起來自己那碗,大口大口喝粥,也伸筷子去夾菜。
竹筍爽脆,蛇肉細嫩,好吃的我差點兒沒把舌頭咽下去。
二叔摸出來老白干,則是和紙人許一邊聊,一邊喝了起來。
至于他倆說的事兒,莫過于紙人許問他撈了啥樣的貴人,有沒有發財,二叔則是問紙人許,半夜掘墳有沒有遇到詐尸的煞。
我連著吃了三碗飯,困意就上來了。
紙人許指了指一個房間,讓我自個兒過去,又說那是他兒子許昌林的屋子,拾掇得干凈,能直接睡。
我進了房間之后,直接上床,也顧不得脫衣服,倒頭就睡了過去。
這一覺我睡得又沉又死,連夢都沒做。
我也不曉得睡了多久,再等我醒過來的時候,屋子里頭只有晦暗的蠟燭光。
我昏昏沉沉地揉了揉腦袋,稍微醒了醒神。
翻身下床,去推開門,我才發現天都擦黑了。
左側的堂屋里頭,點了好幾根蠟燭,光線倒是亮堂。
隱約間我聽到呼嚕聲,這聲音不正是二叔的麼?
那聲音從堂屋更左側的一間屋子里頭傳來,我也不曉得他和紙人許喝到幾點,這會兒明顯沒必要喊醒他。
院子的桌上還有點兒剩飯剩菜。
我這會兒又有些餓了,剛好有碗筷,我湊合著又對付了一頓。
從井口打水,又上了一趟茅房,整個人才徹底活了過來。
院子里頭著實太安靜了,幽靜得滲人。
我剛想著,紙人許是不是也休息去了?不過很快我就想起來我們到的時候,二叔說的,紙人許白天不開門,那就是和我們一樣,晚上才做生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