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賞了他們一人一指頭,笑罵道:「呸,你們安的什麼心,我還不知道?少在我這假模假式地哭,當心哭錯了墳!」
蘇公子便說:「就是就是,瞧你說的什麼話,快給你的好姐姐倒酒賠罪吧!」
于是便痛飲開來,喝得他們幾個男人都眼冒金星,連連擺手,說不行了。
我笑著擠對他們:「怎麼這就不行了?我還想跳舞呢!今兒我要挑一個做舞伴兒,你們幾個爭一爭!」
于是男人們吵鬧著爭起來,還沒爭出個結果,我便被人拉住了胳膊。
「歡喜,你瞧,那人是不是你丈夫唐文江?」
「哪里,腿腳好好的,我瞧著是你妹夫,唐易昀!」
我順著這兩人的指頭看過去,只見前面隔了一桌,唐易昀正和兄弟喝著悶酒。
兄弟問他:「易昀,別愁了,你今天是要東洋的小百合,還是西洋的野玫瑰?」
唐易昀揮手,「我今天只聽歌,沒力氣敷衍女人。」
有不開眼的問:「洞房花燭,人生大喜,你怎麼留著新娘子守空閨呢?」
唐易昀昂頭灌酒:「包辦婚姻,那都是惡習陋習,算哪門子喜。」
「人家衛二小姐賢惠漂亮,性子溫柔又讀過書,有什麼配不上你的?」
「配不配,那是動物講的,人只講喜不喜歡。」他搖搖頭,眉毛擰得厲害,「她啊,不用想也知道!舊派,迂腐,張嘴便是腐朽的穢氣!」
身邊一人卻拍了拍他,臉色難看。
「大少,我瞧著您家這位,跟舊派迂腐,可不沾邊。」
他順著那人的臉色看過來,便看見坐在男人堆里,似笑非笑的我。
直至此刻,前來敬酒的男人依舊絡繹不絕,我面前擺滿了空酒杯,每個杯沿都是紅艷的唇印。
帽子里,人家送的胸花已經滿滿堆成小山,掉了兩朵在桌子上。
我勾勾手,風情萬種地跟他打招呼:「Goodevening,Mr.Tang.」
不知是酒精作祟,還是憤怒上頭,唐易昀神情僵硬,臉色通紅。
他轟然起身,快步走過來,不由分說將我從男人簇擁中拉起,大步流星地往外走。
身后朋友問他:「易昀,你不聽小百合的歌了?」
他鐵青著臉,沒回答。
身后朋友問我:「歡喜,明天你是不是出不來了?」
我一步三回頭,腳步醉醺醺像在跳舞,高興地喊他:「要來,要來!我還約了你姐姐一塊兒喝咖啡,叫她等著我啊!」
砰一聲,唐易昀踹倒了舞廳門口的燈。
他腿那麼長,我喝了酒,又穿著細高跟,跟不上他,反倒崴了腳,險些摔倒。
「撒手,你撒開!哎喲,好疼的!」我甩開了他,強強站穩,抬腳提了下玻璃絲襪,「扭了腳,疼死了!」
他見了我的動作,不自然地扭開頭,「你怎麼在這?文江呢?」
我脫了斷掉的鞋,扶著他的肩膀,單腳站著,「你弟弟在哪兒,你來問我?」
「嘖,你別碰我。」他冷著臉痛斥,「衛歡喜小姐,你嫁給了他,就得照顧他,過去的風流習慣,希望你能收一收。」
「哎喲,你這才是舊派,迂腐,一張嘴就是一個尖酸刻薄的屁呢!」我說。
「你!」他一忍再忍,才又放低了聲音,「你現在馬上回去,我不會告訴文江在這見到了你。」
「別嘛,別不說,你去說嘛……」我順勢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摟到了脖子上,「新婚之夜,你讓新娘子獨守空房,我還沒找你算賬。」
他后退兩步,見我要倒,不得已又挪了回來,「你妹妹跟了我,不會幸福的。
」
「說得真好,讓人聽了以為你多有擔當。可你倒是抗爭到底嘛,要不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受了新式教育的人?」
他冷哼一聲,掂量我說:「我再怎麼不是東西,也不會背著伴侶在外邊偷吃。」
「噗,偷吃?」我被他逗得花枝亂顫,前仰后合,「你以為我是冉阿讓嗎?」
他耐著性子嘆了口氣,「小姐,偷吃在中文里,有偷情的意思。」
「哦,居然還有這個意思!」我晃晃悠悠給他行了個禮,「老師,我的國文不好,以后還得多多麻煩你!」
他不耐煩了,「行了,趕緊回去!」
「那你得跟我一起回去,我扭了腳,你得背著我。」我說。
「你自己叫輛黃包車。」
「得了,你不背,那舞廳里還有男人排著隊等著要背。」
兩人就這樣較著勁。
半晌,唐易昀忍無可忍,半蹲了下來,「趕緊上來。」
我摸了摸他的臉,笑瞇瞇說:「Thankyou,darling!」
他身子一僵,歪了歪頭,「你手別亂摸,就放在我肩上。」
我偏沖著他吹氣,「怎麼,你怕我要偷吃你?」
他別開頭,眉毛緊蹙,「你發瘋了!喝了多少酒?!」
「你也喝了不少,有什麼臉說我?」我撇撇嘴。
「我喝了不少,好歹沒有爛醉。」
「錯,你才是爛醉了,你簡直醉成一攤大泥巴!」
他又長嘆了一口氣,耐著性子糾正,「是爛醉如泥。」
「裝什麼裝,你也是半個假洋鬼子嘛!」我把腦袋靠在他肩上,閉著眼睛醉醺醺地說,「你爛醉如泥,連誰跟你結了婚都不知道。」
他腳步一亂,恰被一塊碎磚頭絆倒,兩個人就這樣摔在了地上。
「哎喲!你干嗎呀!我膝蓋都破皮了!」我嬌嗔地伸手打他,被他躲開。
「你剛剛說什麼?!」
「我說,我們姐妹倆換了人,嫁給文江的是平安,惡人自有惡人磨,我是專來磨你的衛歡喜!」
「你……你的膽子真大啊!」他坐在原處,焦躁地攏了攏頭發,「文江知道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