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這下婆婆不依了,色厲內荏地說:「阿昀,你就別再氣你爸了。」
「不是氣,是講理,這事不是我們東院自己的事,文江也沒說不行。」
「他只知道讀書的人,能懂什麼?!傷風敗俗都是你們的主意!」
「是,都是我的主意,文江終日閉門不出,不愛見人,都是我的主意。」
我勸不動公公,只好勸他:「易昀,少說兩句。」
可唐易昀一聲冷笑,「得了,要不是和文江長著一張臉,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。」
「你聽聽!你聽聽!都是慣的!」公公怒氣更盛,「我供你吃,供你穿,供你念最好的書,唐家生意的大事小情,我都交給你來打理,你還有什麼不滿意?」
「是文江不愿插手,不然輪得到我?」唐易昀轟然起身,臉直紅到脖子根,「他說不想接管工廠和商行,我本來能在學校實習,立即被你們逮回來跑船,不就是充他的數?!」
公公聽后,不知是沒法反駁,還是氣得不行,話也不說了,一口一口地捯氣。
「我小時候養狗沒牽緊,狗攆了婆子,把文江摔了,他腿落下毛病,是我的錯,我認了。」他梗著脖子,兩眼通紅,「可當時我才五歲!我被狗拽倒了沒人看,都去看他!都去看他!你們還把我的狗給打死了,你們憑什麼打死我的狗!」
我嚇壞了,心里知道不能讓他再這麼說下去,可身體怎麼也動不了。
婆婆要攔著他,沒想到公公用拄杖指著他,「你讓他說!我看這個逆子還能說出什麼!」
「自從他摔了以后,坐馬車,你們抱著他,用人抱著我,哪怕你們勻出一人抱著我呢?
「去公園,你們兩人全跟在他后邊,唯恐他摔了,我差點讓拍花子的拐了你們都不知道!
「長這麼大,你們給我挑過一回魚刺,剝過一只蝦沒有?!」
婆婆早落了淚,可又實在沒什麼可辯駁的,只好說回人倫綱常那一套:「你是哥哥,他身體又不好,你讓讓……」
「可我是哥哥嗎?媽,我問你,我是哥哥嗎?!」唐易昀本來還在強忍,只有眼睛通紅,喊完這一句,竟是真的哭了,「五歲之前我是弟弟,他摔了以后我就是哥哥了,你們安的什麼心,打量我不知道呢?!歡喜若跟弟弟訂婚,那她本來就該嫁給我,你們沒資格問我的罪!」
到這,我想起阿琳娜的那些話,才終于明白過來。
家里人雜,都在一個宅子住著,這些話,唐易昀過去不敢跟人傾訴,只能跟只懂英文的阿琳娜說。
想到這里,便又憶起那天在餐桌上,他看著我說,往后就好了。
原來他說的不只是我有了他往后就好了,他說的,也是他有了我,往后才慢慢地,慢慢地好起來。
被他這麼一喊,偌大的宅院再無一點聲音。
西院的一定也聽見了這場浩大的控訴,但聽見了,也就是聽見了,要在此刻出來說些什麼,那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。
涕淚縱橫,但唐易昀沒有伸手抹,「媽,你們就是偏心。」
婆婆哭得更厲害了,「手心手背都是肉,你們都是媽的兒子,媽怎麼會偏心呢?」
可唐易昀已經認準了,他已經認準了二十年,「分家吧,媽,除了我一手開起來的新工廠和商行,你們傳下來的我都不要,只替文江管著,按時給他匯款。」
我知道,沒人心里愿意走到這一步。
剛要再勸一句,公公抬手砸了茶杯,「分家!分!明兒就把這東院西院,給我壘上高墻!」
墻說壘就壘起來,公公雷厲風行,怕壘得慢了,還從外邊請了包工。
我當然知道易昀對文江不是憎恨的,非但不憎恨,情義還很深重,只是如今在氣頭上,一時沒轉過彎來。
再者,就算他有心緩和,眼下也缺個臺階。
我跟他坐在屋里,期間文江沒來過,但平安來看了一眼,我這會兒哪有工夫搭理她?只好使眼色讓她趕緊回去。
唐易昀對外是瀟灑貴公子,掉眼淚算是奇觀,如今真哭起來,倒是一時不見停。
這人啊,有時候就跟小孩一樣,覺得爸爸媽媽偏心眼,心里委屈,就哭鼻子。
這會兒跟他說什麼,他也未必聽得進去,正哭著的人最怕哄,說不定越哄越哭。
我索性就靜靜坐在他對面,看著他哭,偶爾遞條手絹,「來,換條干凈的。」
他抽抽搭搭地接過去,抹了抹眼。
「哭累了吧?我瞧著你都累。」這會兒,我才敢給他順了順背,「喝不喝水呀?」
他搖搖頭,淚珠子斷線,甩出好幾顆。
我忙用手接著,「接金豆了,我留著賣錢。」
他拍開我的手,哼唧著罵了聲:「去你的!」
「行了,你怎麼跟大姑娘似的,哭起來沒完沒了。」
「你才大姑娘呢。」
「我可不是大姑娘,我結了婚,是小媳婦。」我半是哄他,半是逗他,「唐大少爺再哭,我以后可要喊你唐大小姐了。」
他這才擦凈了眼,平了平呼吸,跟我說:「你說說,有沒有他們這樣的?」
我連忙順著他說:「可不是嗎!聽得我也生氣,都想回來收行李,跟你走船去算了!」
他也知道我不過是順桿爬,并不當真,「得了,頂風冒雨的,我哪舍得。」
我撇撇嘴,抬杠說:「這會兒你又知道疼人了,昨兒晚上可沒手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