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陸參軍,我與你同樣不想讓他活在悔恨中。」我道,「中毒的當夜我便告訴他我當年不是死于他手,不過是借他人之口復述,不知他信了沒有。」
陸九均欲言又止,堪堪收回目光,繼續與我扯東扯西。
夜里我手臂發麻,總覺得像是有螞蟻在血肉里爬。
多虧師父一直用針灸療治,才能把毒蟲只困在我一條胳膊上。
但愿那是只公蟲,否則若是在我體內產了卵,我真的會想斷臂。
從大祿到塞北來回少說十五天,自疫病爆發以來謝簡就沒怎麼歇過,若是在路上累倒怎麼辦?
聽說那苦寒之地多為險峻高山,塞北的雪還沒化,又多有狂風,萬一在上山途中不小心滑了一跤……
我不敢再想下去,生怕這種想法變成詛咒。
我看向桌上搖曳的火苗,想起那日謝簡同我聊天的場景,竟然在那燭焰中幻視了謝簡的臉。
大概又過了三日,由于師父不得不持續行針,我那幾日總是昏昏沉沉,一睡便要睡上好幾個時辰。
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謝將軍回來了。
才七天,怎麼可能這樣快呢?
我聽見師父叫我的名字,可我卻完全睜不開眼。
「也好,她現在睡著,再服些麻沸散,好過中途被痛醒……」
師父的話有些縹緲。
「她沒事吧?」
我聽到了久違的聲音。
我拼命想要睜開眼看,終于看到了一絲光亮。
對上謝簡的眼神,我笑了笑。
藥效發作,我再次沉沉睡去。
18
和「有悔」的療法大致相同,其根本都是以毒攻毒。
只不過毒蟲是活物,它常在蛇膽中生存,謝簡抓來的磬霜蛇膽就是它最喜歡寄生的地方,因此將蛇膽放到師父引血割開的傷口處,毒蟲便會聞其趕來。
我又睡了整整三日才徹底醒過來。
師父說,我身體已無大礙,還說我命大,原本第七日就是他能阻止毒蟲鉆進心脈的最后一日,謝簡剛好在那天趕了回來。
「軍營中已經不需要我們再操心了,等你再養幾日,我們就能回云京了。」
師父替我蓋好被子,把藥箱收了起來。
「師父,師兄他們回京了沒有?」
「回來了,京里那些被派遣出去的大夫都回來了。」
細細算來這些大夫在外面出診都有一個月了。
我想著等回京后一定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,陸九均恰好過來解決了我的疑問。
「那些大夫去支援的都是偏僻小鎮,那兒的確有許多人同時發熱的情況,不過并不嚴重。」陸九均低聲道,「但是當地知府不讓這些大夫回京。」
「這是為什麼?」
「可能是想等風頭過去后瞞下來吧。」
陸九均又道,「蕭姑娘,你說這毒反應在人體上的癥狀還真是各有不同。像你,直接接觸毒蟲,所以不過十二時辰就已病危,但是將士們喝了中毒者的血水,癥狀就沒你的嚴重。」
「畢竟血融進水里被稀釋,毒素相對來講較為輕些。」
陸九均眼珠一轉:「你說過那些百姓也是高熱癥狀吧?軍營里不也是嗎。」
「唔,但是民間的病癥比那場大疫要輕多了,根本不是一個等級。」
「若是被更多的水稀釋了呢?」
我愕然:「你該不會是想說,有人拿他們做……」
陸九均連忙打斷:「我可沒說啊,就是猜測。」
「而且事情也太巧了,民間剛結束一場大規模高熱,軍營這邊便迅速起疫,陛下還突然在此時病重……」
我不敢細想。
「對了,謝將軍呢?」我醒來這些天都沒見到謝簡。
「你找他有事?」陸九均意味深長地笑。
我點點頭:「我想謝謝他。」
陸九均笑得更燦爛了:「你先別謝他,聽我說完最近城里發生的事也不遲。」
謝簡從塞北回來后,又快馬加鞭趕回云京。
彼時謝謹已經被太子放回王府,太子對外稱是與謝謹敘舊,并不承認這是軟禁。
其實不過是想從側面警告安靖王他的兩個兒子都在他手上罷了。
謝簡接連幾日上書,由于附蛇蟲來自塞北邊陲,又被宋言用在了長靖軍營里,很難不懷疑是有人通敵。
這可是天大的帽子。
皇帝病癥緩和后得知此事,大發雷霆,質問太子為何不在一開始就上報此事,為何不派太醫前往疫區增援。
太子說皇帝的病來得急,太醫院的太醫都為皇帝忙得團團轉,那時沒有精力再分給長靖軍營,還說有濟世堂的大夫和軍醫在,以為不急。
太子的把戲實在拙劣,皇帝怎麼可能看不出來?通敵一事尚未落定,但既然起疑就勢必會有查出的那一天。
「你猜,太子把這屎盆子扣誰腦袋上了?」
還能有誰,當然是那被當了刀使的墨小侯爺了。
被救出來的宋言妻兒堅稱是墨堯的人綁架他們威脅宋言替他辦事,還在墨堯的書房里發現了邊塞文信。
譯出后并非通敵,只是與私賣附蛇蟲的商人聯絡的書信而已。
皇帝勃然大怒,沒想到墨堯會因與謝簡結怨而不知天高地厚地對整個軍隊下手。
如今人證物證俱在,墨堯被判處死刑入了詔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