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是一場空。
一周后,我刷短視頻,隨機刷到一位漂亮的旅行博主。
她此刻正旅行到瀘沽湖。
視頻中,她站在花群里,對著鏡頭說:
「我最喜歡格桑花,三月份的瀘沽湖,正好是它們盛開的季節。」
說著,她用指尖輕輕觸碰其中一枝花。
那枝花是王念的轉世。
他倆終于見到了。
從此生生世世,兩人再無交集。
王念的故事,化為格桑花,被我放在貨架里,等待著下一位來客。
6
四月,清明。
最近總是下雨,我不愛出門,窩在菜館里換著花樣研究新菜。
蜜藕、馬蹄切成碎塊,放在冰箱里保鮮。
芋頭打皮洗凈,放入蒸鍋。
今天,我想做份甜點。
準備工作完事后,門口的鈴鐺晃動一聲,有客來。
進門的是位大姐,看樣子三十多歲,穿著樸素。
我注意到,她進門時的神情和肢體動作總是小心翼翼,看樣子,是個老實人。
當她發現手臂觸摸不到門把手時,她明顯蒙在那里。
我對她打招呼:
「進來吧,吃點東西。」
她沒怎麼搞明白情況,問我:「我這是……」
「你已經死了。」
「我死了?」
「難道你沒意識到?」
她思索半天:「我記著在廠里干活,然后機器故障,零件插進我的肚子里,再然后……我進了搶救室……」
說完,她終于露出震驚神色,「我沒救過來,已經死了!」
「來入座吧。」我示意她過來。
她拘謹地坐在對面,疑惑道:
「小哥,你可以看到我,你是道士?」
我拿出盒雞蛋還有牛奶,把雞蛋打破后,取出每顆蛋的蛋清,放在盆里開始打發。
「我不是道士,很明顯,我是廚師。」
她不知如何回應我這句玩笑話,就那麼呆呆地坐著。
一時間,屋子里只有我上下紛飛打發蛋清的聲音。
好半天后,她帶著哭腔說了句:
「我竟然真的死了。」
我將牛奶倒進盆里,繼續打發,頭也沒抬地告訴她:
「其實,你現在還沒真正死亡。」
7
她在聽到這句話后,眼眸仿佛又有了生機。
「小哥,你說我沒死!真的嗎?!」
我打開冰箱,把變成半固定奶油狀態的蛋清放進去,隨后關上冰箱門。
看著她,我說道:
「你目前的狀態,算是魂魄離體,我猜,你的肉體還在搶救室內,處于生死之間,沒脫離危險。」
她猛然站起:「那我現在回去,是不是就可以活過來。」
「很遺憾,你現在回去改變不了任何事,祈禱吧,祈禱你可以搶救成功,不然你回去也是死。」
她像散架一樣,癱倒回椅子上。
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,只能把菜做完,然后我倆一起等待那邊的搶救結果。
她轉過身子,對著門口,也不說話,靜靜地瞧著外面那場雨。
時間一點一滴過去。
瞅了眼墻上的鐘表,我把冰箱里冷藏的食材都取出來。
蜜藕、馬蹄和蒸好的芋泥攪拌一起,摔打上勁。
接著我用手掌把食材團成丸子,每一顆丸子都裹著厚厚的蛋清外衣。
起鍋,燒油,這些丸子即將下鍋炸制。
這時,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,平靜地開口:
「唉,怎麼又是雨天。」
8
「我叫劉影,出生那天,聽母親說,外面下著大雨。父親冒雨趕回來,結果,看到我是女娃,又摔門出去。
「八歲那年,母親重病,我自己出門找診所醫生,那天的雨更大,像是瀑布一樣遮住我的眼睛,也把我的記憶遮住,我永遠不敢回憶,那天回家看到母親死在床上。
「我二十四歲結婚那天,雨把村里泥土地都打濕,迎親時,老公把我背起來,防止裙子沾到泥巴。那天親戚朋友來得很多,大家熱熱鬧鬧的。
「老公當時說,今天天氣不好,等以后有錢,選個大晴天給我再補辦一場。
「六年后,生活剛有點起色,他走了。當天為了給我們孩子過兩歲生日,他回來得著急,被車撞倒在雨泊中。
「我孩子三歲那年,我帶著他打工,當時打工的店面就在路邊,我一眼沒看住,孩子就徹底消失不見。
「我找了一天,啥也找不見,我腦子直迷糊,倒在馬路上。當時下起雷陣雨,老天爺那個雷聲轟隆隆的,快把我震死了。我就在想,老天爺來個雷把我劈死吧!我真活不動了!
「可我還得活,我要找到我的孩子。
「這兩年,我跑遍各地,花光所有積蓄。沒錢了,我就打工,打兩個月工,繼續去找。
「孩子還沒找到,我卻先走一步。」
說到這,她緩步向門口方向走去。
「今天,又是下雨。
「我怎麼覺得,這場雨,從我出生那時起,就從未停過呢?
「這場雨好像下了我整整一輩子……」
她小聲啜泣著,直到再也忍不住,彎腰放聲痛哭,瘦弱的身子顯得更加渺小。
「我這一生……太苦了!」
9
我等著她把心里的委屈苦楚都哭完,走過去輕輕扶起她。
「菜做好了,來吃一口吧。」
她搖搖頭:「謝謝,我不想吃。」
「還是吃點吧,也許事情有轉機呢。」
幾分鐘后,架不住我勸,她終于回到餐桌坐下。
我把炸好后金燦燦圓滾滾的丸子端上來。
「這是我的新菜,雪棉奶香芋泥丸。」
她夾起一塊,嘗了一口。
「好吃,又甜又香。」
我笑了:「那就好,你太苦了,吃點甜的。」
「咦,這是什麼?」
她用筷子指著盤子里的花瓣問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