乃至于近幾年鬧起的疫情,每每看到醫護大白,我都會想起那年的火葬場。
3.
師父簡單地給我交代了幾句。
做事的時候不要話多,叫抬就抬,說收拾就收拾。
確實需要溝通的,小聲地傳達,另外,如果感到不適,及時地和他說。
我以為我做好了萬全準備,包括物理和心理上的。
但第一次看到尸體,腿還是軟了下來。
毫不夸張地說,就是一瞬間沒了力氣。
差點兒要跪下去的時候,師父拖住了我的手。
小聲地跟我說,暫時就站在旁邊,等吩咐。
師父獨自一人在收拾尸體,因為太過于害怕,我就瞇縫著眼看。
我想很多人應該可以理解那是什麼動作,跟你們獨自一人看鬼片是一樣的。
眼睛睜了又沒完全睜,看了也沒完全看。
那應該是個凍死的流浪漢,衣著單薄且破爛。
不過不像是正常的破損,更像是被撕咬的。
當時沒有細想原因,我光顧著捂鼻子去了。
因為尸體散發的臭味兒實在太大了。
應該是過了很久才被發現的。
師父后來和我說了,那些撕咬痕跡應該是野狗所為。
流浪漢生前可能在橋洞等隱蔽性場所避寒。
因前陣子下了大雪,估計沒挨過來。
餓到極致的野狗們尋著臭味兒就找到了。
臉沒了一半,胸腔里的內臟都空了,大腿也直接撕破了,筋骨都明晃晃的,周邊和著血泥......
師父收拾好,蓋上了白布,才招手讓我過去抬。
特意吩咐我走在前面,不至于低頭就看到整個擔架。
畢竟是第一次,我感覺到自己手腳都不穩。
上邊一直在抖,下邊像踩在棉花上似的。
壓根就不踏實。
我記得很清楚,一個踉蹌,擔架歪了一下,師父在后邊很用力地糾正著。
但依然有東西掉了下來,師父示意放下擔架。
我下意識地往后看了看。
他正撿起地上的一根手指,指跟兒都是爛的。
抬到火爐旁,因蓋著白布,基本不恐怖。
火葬場員工們也過來搭把手,一起把尸體送了進去。
我立馬跑了出去,嘔吐起來,胃里的酸汁兒倒涌了幾回。
關鍵是,我他媽哮喘發作了,一時之間吸不上氣兒。
可能是真的是被刺激到,神經過于緊張。
師父看我喘得像驢一樣,他也嚇壞了。
連忙扶著我坐下,不斷地撫摸我的背,給我順氣兒。
過了好一會兒,我才緩過來,就沒什麼事兒了。
但師父卻臉色鐵青,問我是個什麼情況。
我突然感覺到事情不妙,連忙給師父解釋。
說我這只是輕癥哮喘,遺傳的。
真不礙事兒,師父,你可別把我給炒了,我真的需要錢。
說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,搞得師父都不好意思了。
他沒說要炒掉我,但以后來抬尸前,必須吃好藥。
我說吃藥沒用,因為我是不耐藥體質,各種藥吃了個遍,不起效。
以后帶個哮喘吸入器就行了,隨時吸吸氧,保準沒事兒。
師父這才放心下來。
歇息過后,我和師父又搬了兩三趟。
后面都很順利,尸首也基本完整。
沒有什麼特別恐怖的,我心里的負擔也減輕了不少。
不過至今仍覺不妥的是,當時不應該戴著眼鏡。
視線不小心晃到尸體上,那僵硬的表情,有的甚至還睜著眼睛。
我看得特別清楚,確實心生害怕。
這一點,師父就有點兒老江湖了。
在收拾第一具流浪漢尸體的時候,他戴著墨鏡,其余的就沒有戴了。
難道是覺得一般尸體都太小兒科?
這一點他專門和我說過,膽子再大的人,看久了尸體也會害怕。
畢竟曾經那也是活生生的人,看多了就會聯想往后的自己。
戴著墨鏡,就像是隔著一層保護色。
看什麼都是暗灰色,恐懼感自然減少了許多。
脫掉防護衣具,師父點了 2000 塊給我。
看我情緒穩定了許多,問下次還來不來?
我想都沒想就說來。
你想啊,兩小時給了 2000 塊,我干了小半年兼職,就沒碰到過待遇這麼好的。
而且,師父老嚴這人,說實話,挺好的。
且不說他偷偷地多給我錢,就說我初到職場,人家態度和善,四處提點。
光憑這個,我給他磕個頭都不為過。
但是,師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。
我以為他不想再讓我來了,覺得我辦事不力。
沒想到他點了點頭,還邀請我去他家吃個飯,說有點事需要交代一下。
4.
要說那會兒,我覺得師父是個性情孤僻的人。
如果沒點兒那啥特別的,怎麼會做抬尸體這種事兒呢?
所以他請我去吃飯,著實讓我有點兒意外。
同時也緩和了一定的緊張氣氛。
這不是指我和他的關系緊張,單純是工作環境和內容造就的。
直白點兒說,我覺得是師父挺有溫度的一個人。
隨后,我就跟著師父回家了。
我們當地的火葬場比較偏,出進就一條很深的路。
離外邊的大道約有一兩公里,路兩邊都栽滿了綠油油的樹,不大但枝葉茂密。
把路包裹著仿佛與外界隔絕了,所以走在里面非常安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