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們在哪——」我朝著四周,大聲問。聲音被霧氣吞噬,沒有回音。
我跳下車斗,「咯吱」一聲,世界竟有這麼安靜嗎。
我跪在雪地上,慢慢把身子往下壓,左臉貼著冰冰的雪,往車底看。
然后就保持著這個動作,哭了起來。
剛剛那腳步聲,多單薄啊。在來的路上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「咯吱」「咯吱」的腳步聲就只有我一個人的。我就這樣獨自一人在雪夜里走了一個多鐘頭。
可我確信他們跟上來了,我還記得母親鎖好了門。如果我們找到父親,就會把車先丟在這,一家人回去吃一頓團圓的晚餐,盡管菜已經冷了。
可是沒有找到,就連母親、哥哥、姐姐也失蹤了。
夜更深了,雪又開始下,四周空茫得像是被抽離出原本的世界。路隱在霧和雪里,我認不清方向。
我坐在雪地上,緊靠著車輪胎,呼吸間是一團團的白氣。我哭泣不止。
「阿松啊。」耳后忽而有聲音,又輕又細。
「啊。」我連忙回頭。
「阿松……」聲音又遠。
我辨別出是姐姐,立刻起身,朝她的方向跑幾步,「姐姐啊,你們去哪兒了?我到處找你們!」
「我們就在這兒,阿松快過來……」聲音從樹林中而來,但是大霧彌漫,我看不見她。
「可是爸爸的車在這里……」
「我們一塊找爸爸,來吧……」
聲音的來處越發清楚,他們在那邊。
我邊往聲音的方向走,邊用力往前看,可任憑我怎麼看,也看不透霧。
遠方依稀有人影,模糊難辨。我走出了很遠,已經被樹林和霧包圍了,回頭看卡車,已無法看清。
我停住腳步。
「阿松啊,快來吧……」霧中的影子說。
我說:「我看不見你……」
「你仔細看看……」
前方的霧中漸漸顯露出人形,是姐姐的輪廓。于是我又往前走幾步。
人影朝我揮了揮手,風變大了,吹動著霧氣。
「阿松,快來……」
我停住腳步。
「不,」我往后退,「我、我還是回爸爸車上。」
我轉過身,緊盯著來時的腳印,往回跑。
「阿松……」
我咬著嘴唇,恨不能將眼睛也閉起。原來母親講的故事,并不是編造的。
那不是姐姐。
冷風呼呼灌耳,樹林里的路崎嶇不平,我連滾帶爬。
身后是又輕又細的簌簌聲,兩側的樹影也在抖動,風和霧都從后往前快速流動,她跟上來了!
我哭著拼命往前跑,不敢回頭看。
跑回小卡車旁,用力去拉車門把手,竟拉開了,我連忙爬進主駕駛位,將門猛地關上。
外面的風又開始嗚嗚呻吟,我緊緊抱著膝蓋,側躺著蜷縮在駕駛座上,想將自己放得一低再低。
余光卻死死盯著窗戶,被雪霜封住的窗戶上有一個小縫隙,是之前我用指甲刮出來的。
「阿松啊……阿松,去哪了?」姐姐的聲音越來越近。
一條黑影投進來,爬上車頂,拉得極細、極長,從車頂這頭劃至那頭。
又繞到另一邊,細長的黑影從車頂那頭,劃至這頭。
黑影再次頓在車門邊,我死死盯著那條縫隙。
「阿松……」
「不……」我低聲呻吟。
一只眼睛從外面,慢慢湊上了車窗縫隙。
黑色的、深不見底的眼珠,是姐姐的。
她的眼珠先是直視前方,緩緩將車內環視一圈,再緩緩向下移。
她由上至下,斜睨著主駕駛座位,不動了。她在看著我。
我的心跳停止了。
哥哥的聲音響起,「阿松,你在車里是嗎?」
第二條黑影緊接著劃過,從這頭到那頭。兩條黑影交叉,又分離,正圍著車的四周來回走。
我嘶嘶喘一會兒氣,然后捂著嘴哭,再嘶嘶喘一會兒氣。寒冷從腳底開始往上侵襲。
「阿松,爸爸也在車里嗎?」母親的聲音。
「出來吧,我們回家吃晚飯了……」
不是的,母親、哥哥、姐姐,分明都不見了,怎麼會憑空又出現。外面的聲音不是他們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