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注意,在這里夏風并沒有說那是一間什麼樣的店,也沒有所處的時間,但是我猜,既然叫伙計,那麼至少應該是在舊社會。)
我和老板娘從小就認識,每次老板娘從二樓的樓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的時候,我的心都怦怦地跳。那是一間木制的樓梯,踩在上面聲音很響,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一樣。這時候老板娘就手扶著磨得發亮的硬木欄桿低頭看我。
(木樓梯!看來我猜得沒錯,應該是舊社會。)
老板娘看我的時候,我不敢抬頭,只埋頭地干活兒,但是我能感覺到老板娘的眼神。看了一會兒,她便輕輕地嘆口氣,然后咯噔咯噔地回到樓上。這時候,我便會停下手里的活,拄著掃帚望著那空蕩蕩的樓梯發呆。
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,直到有一天,我發現那段樓梯上結滿了蛛網,扶欄上也積了厚厚的灰尖,可是我仍站在那里,拄著掃帚看著空蕩的樓梯,發呆,等待……
夏風講到這里的時候就停下了。
「然后呢?」我問。
「完了!沒有了,每次我的夢到這里的時候心里都說不出的難受,然后就醒了。但每次醒來的時候,那種痛心的感覺都是如此的真實,以至于我就再也睡不著了。」夏風道。
「真是很奇怪的夢境。」這時候我知道夏風講的是他的夢,也是他失眠的原因。
「不,那不是夢,那一定是真的!」夏風突然這樣對我說。
「為什麼如此肯定呢?」我也一愕,覺得夏風身上一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。
「因為我是死過一次的人。」夏風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,把我嚇了一跳,我一時無語。
夏風接著道:「去年八月份,我和同學去蹦極,有一個非常喜歡搞惡作劇的家伙,在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,突然把我從八十米的高臺上推了下去。那時他正在給我綁安全帶,實際上已經綁好了,但是他卻騙我說還沒綁,接下來他裝作失手撞了我一下,在我跌落的瞬間,他手伸抓住了我,然后又假裝力氣用盡,讓我從高空中落下去。后來我知道,那都是他做的戲,目的就是讓我相信我沒綁好安全帶。我真的相信了。」
「太過分了,這是會出人命的。」我道。因為我知道許多跳樓的人不是摔死的,而是在下落的途中嚇死了,我沒有嘗試過,那一定很可怕。
而這種可怕與蹦極又有所不同,因為蹦極的時候你心里是知道自己很安全的,知道自己不會死。
「是的,當時我絕望極了,有人說下落的過程中耳朵能聽見風聲,那簡直是扯淡,在那一瞬間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,恐懼占據了我全部的知覺,我拼命揮舞著雙手,但是只能抓到一把虛空,我絕望了,我心想我要死了。然后,我就真的死了……」
「一定很恐懼。」我看著夏風的眼神中仍存驚悸。
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,我相信我真的死了,但是腦子突然跳出一個人來,就是剛剛我所說的夢中的那個女人,那個老板娘。」夏風接著說。
「后來呢?」我迫切地問,因為我突然想起一種關于瀕死體驗的說法,說是人在死亡的那一瞬間會有各種感覺,比如回憶從前很瑣碎的事,看到已經死去的人之類的。
對于這些神秘主義的東西,我總是充滿了興趣。
「然后,我就死了,應該是昏死了,什麼都不知道了,醒來時我發現同學們正在看我。他們知道玩笑開大了。可是那天之后,我就開始不斷重復那個夢境。」
「所你就覺得那夢是真實的?」我問。
「不,不僅僅是這些,」夏風接著道,他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光芒來了,他道:「那夢極其的糊涂,但是夢中我的心痛欲絕的感覺非常真實,還有一個更強烈的感覺就是,我要找到無雙。」
「無雙是誰?」
「那個老板娘,她的名字叫無雙。」夏風道。
到這里的時候,我仍然覺得這完全是一件子虛烏有的事,一次瀕死前的幻覺和一個夢說明不了什麼。
可是接下來我完全改變了我的看法,夏風拿出了一本影集,打開來,里面全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場面,我看出來那是「死亡秀」的照片。
令我萬分意外的是,每一幕「死亡秀」的照片旁邊都附著一份報紙剪報。我數了一下,一共是十三份照片和十三份剪報,其中有三份是我見過的——鋼筋釘身秀、車禍秀、鋼板割頭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