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希望有個聲音能告訴我正確的方位。
可我不能,我只能盡量減少動靜,以免吵醒父親。
但是天不遂人愿,父親醒了。
他陰森森地走下地窖時,我還在熱火朝天地挖著。
彼時的我完全沒發現身后站著個人。
直到他冰冷的聲音在地窖響起:
「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。」
我猛地一哆嗦,嚇了一驚。
仿佛一盆冷水澆透了我,渾身拔涼。
我往后退了幾步,握緊了手里的鐵鍬。
此時的我對眼前的人充滿戒備。
「信你?你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!」
我揭露他,「你還想怎麼騙我?再編再演啊!」
「我都看到了。」
他朝我走近,「你看到什麼了?」
「你在我的安神茶里下藥!」
我不想遮遮掩掩了,太他媽累了。
事已至此,我不相信他還能藏得住。
他不說話。
我就替他說。
「你給我下藥,讓我精神恍惚,記憶缺失,認知錯亂對吧!」
「我好幾天沒喝茶了,我想起了很多事!」
「我真的有個妹妹,而你!」
我指著他,「你這個魔鬼,你一直把她藏在不見天日的地方。」
「為了遮掩你丑惡的行徑,你讓所有人都以為母親瘋了,這樣就沒人相信她的話,沒人知道你面具下的真面目!」
他離我越來越近。
我抬起鐵鍬對著他。
他作勢要奪走鐵鍬。
我氣血上涌,本想仗著年輕手腳靈活贏過他。
可父親平日里做活,練出了一身力氣。
他一拳揮在我臉上,我被他打得兩眼冒星,嘴里溢了血。
看看,狐貍尾巴露出來了。
這哪是我那溫厚老實的父親?
這怕不是事情敗露,也要對我下手了。
我一口血吐在地上。
「怎麼,打算把我也關起來嗎?」
我冷笑,「我告訴你,只要我還活著,我就一定會繼續挖,把真相挖出來,大白于天下!」
他不理會我。
上前一把拎住我的衣領。
像拖雜物一樣無情地拖拽著我,力大無比。
他把我拽出菜窖。
此時天色已亮,我癱倒在地。
「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。」
他俯視著我。
「好,我告訴你真相。」
我看著他走進屋里。
過了好一會兒,他出來了。
手里拿著一沓厚厚的紙。
他把它們扔在地上。
「這就是你要的真相!」
10
我茫然地看著地上的東西。
耳邊不斷回響著父親的話。
他說原本不想讓我知道。
但既然我已經瘋魔了,索性就不替我遮掩了。
父親說,其實我和母親一樣,都有精神病。
精神病是會遺傳的。
而我從小就在母親的影響下顯現出了癥狀。
我一直渴望能有個妹妹。
但那時候國家對生孩子管控的很嚴。
多生是要罰款的。
久而久之,因為我有精神病的基因,我發病了。
我幻想出了一個人物。
這個家的第四個人。
我真的以為自己有個妹妹。
接著開始出現各種幻覺。
和她說話,和她玩耍。
甚至還和她一起被責罰。
父親說,我在夢里看到的那些。
歸根究底都是因為我的病。
是我腦子里出現的幻覺。
而伴隨著母親精神的愈發失常,我的病越來越嚴重。
我和母親互相影響,情況越來越糟糕。
父親不得已之下,只能把母親送到精神病院。
之后他帶著我去四處求醫。
他指著滿地的紙:
「這些都是掛號單,都是你看病的記錄。」
「不相信,你可以自己看看。
」
我顫抖地趴在地上翻看。
一張張掛號單,都是我的名字。
精神科、心理科......
一本又一本病歷寫滿了我看不懂的字。
厚厚的,陳舊泛黃。
「我有精神病?」
我不敢相信地望著父親。
他看著我,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。
「我帶著你看了很多醫生,好不容易令你的病情得到控制。」
「醫生對你進行了心理干預和催眠,加上每天堅持吃藥,你很難想起那些事。」
「可我沒想到你會偷偷去看你母親,甚至拒絕吃藥。」
話說到這里,父親蹲下想安撫我,可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。
被他那一拳打的,我到現在還疼。
他嘆著一聲又一聲氣。
掙扎、懊悔、自責、無助......
這些情緒在他臉上凝而不散。
「你真的清醒點好嗎?別再去找你母親了。」
他哀求著我。
「她的病情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,她徹底瘋了。」
「所以我不讓你接觸她,她想拉著你一起瘋啊,孩子!」
父親忍不住落淚,失控地過來擁住我。
我像個斷線的木偶一樣,看著天。
只覺內心滿滿的空洞......
我有病。
我精神也是不正常的。
所有的一切僅僅是我的幻覺。
我還懷疑父親瘋了,父親騙我。
原來瘋的從始至終,是我自己。
11
自從看到那些掛號單和病歷,知曉自己遺傳了母親的病。
我感覺世界都崩塌了。
一度懷疑自己的人生所見所感,都是假的。
我不再排斥吃藥,不再疑神疑鬼。
父親也推掉了活,在家里陪我一段時間。
每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樣,麻木度日。
在沙發上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電視機里不斷播報著最近有暴雨。
父親自言自語著,擔心田里莊稼被淹,又擔心這個那個。
我無心理會,暴雨也改變不了我是精神病人這個事實。
直到傍晚,暴雨突如其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