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已興致極好地串起了羊。
記憶里上次在夜間烤東西吃還是十歲時,劉二叔他們獵了一些野味,當天就宰殺了夜里烤起來,那晚像是我們一群孩子的狂歡,我們拉著手又跳又叫,惹得大人紛紛取笑。
當時只道是尋常,如今想來,甚是美好。
齊羽也來搭手,很快串好一只羊烤起來。
齊羽從懷里摸出兩個大包子,扔給我一個:「墊一墊,路過李記包子買的,這肉烤熟還早呢。」
我接過來吃了一口:「李記的包子真是一絕。」
要是能給劉二叔他們吃一些就好了。
齊羽說:「說起這李記來,我還算是他們背后的勢力,有一股。」
「哦?說來聽聽。」
堂堂皇子竟然保著一個包子鋪,當中定有故事。
「當年我沒開府時出宮玩,聽聞李記的包子好吃,就想嘗嘗,誰知包子沒吃著,倒是遇上李尚書家那位出了名的紈绔在店里鬧事,可巧我認識那紈绔,那紈绔也認識我,被我呵斥兩句,嚇跑了,還保證再不去李記鬧事。
「那掌柜千恩萬謝,但我瞧他眉頭緊鎖,很是憂愁,細問之下才知道店雖小,事兒可一點不少,有人看中他家祖傳的方子,想拿錢買,有人想吃白食,有人干脆想買下整個鋪子,他是顯赫權貴得罪不起,地痞流氓不敢得罪。
「索性幫人幫到底,我當眾挑明自己的身份,叫他給我一股,如此方能保證沒人再敢鬧事。那掌柜倒也實在,每年規規矩矩地將分紅送到我府上門房,逢年過節必會送來幾大籠包子,我府上的下人都喜歡他喜歡得緊。
「所以我不能敗,我若敗了,這些依附我才得以順利生存的人便活不下去了。」
我聽得入神,聞言說道:「你成功了,我和他們都等著河清海晏那一天。」
11
那晚,喝到后來,齊羽悲聲大哭,喚我:「懷瑾,我這一生追逐的自在啊,要遠去了。」
我亦痛哭,忽地想起寨子里那些漢子唱的曲兒,我小聲哼唱起來。
「出東門,不顧歸。
「來入門,悵欲悲。
「盎中無斗米儲,還視架上無懸衣。
「拔劍東門去,舍中兒母牽衣啼:
「他家但愿富貴,賤妾與君共哺糜。
「上用倉浪天故,下當用此黃口兒。今非!
「咄!行!吾去為遲!白發時下難久居。」
齊羽靜靜聽了半晌,隨手拿過啃干凈的羊骨,在酒壇上敲擊,給我伴奏。
一曲唱完,齊羽笑道:「我拿一生自在得來的東西,必定好生去做,若我成功坐上那個位子,必做那千古名君,懷瑾,你要看著我。」
「我必看著你。」
齊羽大笑起來,招呼那些比我們清醒的侍衛:「都過來,大家一起唱。」
唱著唱著,東方既白,日出了。
山下有人匆匆來報,皇上手諭,讓齊羽立刻進宮。
齊羽又成了那個端方有禮的二皇子。
我休沐,先于齊羽回到京城,回了張家等消息。
祖父喚我去書房,叮囑我:「如今局勢明朗,那個位置,除了二皇子已不作他想,你與二皇子走近些,過幾年,我給你謀個外放,回來便是三品大員。」
我低頭應是。
祖父的神情柔和了些,「多和你父親、長兄親近親近,他們是你的家人。」
我依舊應是。
祖父也有些無奈,「去吧。」
我轉身離開,余光瞥到祖父斑白的兩鬢和越發老邁的身形。
如今這個家,祖父也力不從心了。
當夜,我院內扔進一封綁著石子的信。
信上只有一個字:【成。】
第二日早朝,內侍宣讀了立齊羽為太子的詔書,一時群臣百態,欣慰者有之,淡然者有之,驚慌者亦有之。
隨之傳來的消息,皇上龍體欠安,由齊羽暫涉國事。
月余后,皇上駕崩,齊羽正式登基。
齊羽的勢力這才真正浮出水面,我亦是其中之一,齊羽給了我一個副都統的官職,只待三年后都統卸任,再由我頂上。
祖父這才知道我早便是二皇子的人,驚出一身冷汗,但又驕傲于我的深謀遠慮,連連對我說:「張家有望。」
12
父親來尋我,希望我能為兩個弟兄尋個差事。
我和齊羽討了兩個六品的閑職,父親卻不滿意,帶著兩個兄長來指責我:「你被張家養大,靠著張家有了如今的地位,卻不想著幫襯兄弟,簡直忘恩負義。」
我的目光落在院內的樹上,笑道:「原來在自己家中長大也算是恩情,兒子領教了。」
父親大怒,抬起手來要打我,被祖父一聲厲呵攔住:「你敢。」
父親嚇得手僵在半空中。
祖父喘著氣趕來,近前便打了父親一巴掌:「懷瑾是當朝大員,也是你打得的?」
父親像是這才想到我已經不是那個任他拿捏的庶子了,連忙放下胳膊。
我那大兄還說:「祖父,父親叫他給我和二弟尋差事,可他只給我們尋了個六品的閑差,可惡……」
「閉嘴,你二人去祠堂領家法,現在就去。」
說罷顫著手指向父親,「你教出來的蠢兒子,你也不看看他們的德行,給他們好差事,他們可守得住?莫得再給家里惹出禍事來,一家人跟著砍頭。
」
聽到砍頭,父親瑟縮了一下:「那不是還有懷瑾嘛。」
祖父怒道:「懷瑾能日日看著他們?你別拿我的話不當回事,如果張家敗在你們手上,將來我百年之后入了地府也得將你父子三人逐出門去,你且聽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