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個人,他叫黃公望。
黃公望是誰?他是元朝最重要的畫家,是元四家之首,他的作品《富春山居圖》,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。
黃公望的人生,從五十歲分開,成為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。
五十歲之前,他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,被困在名利的豬圈里,他胸懷大志,從小就熟讀經典,可惜生不逢時,努力了半生,也只得到了一個小吏的職位,上司卻貪贓枉法,黃公望也受牽連入獄。
出獄之時,他已經五十歲了,回首前半生,所追求的名利皆歸于虛妄,黃公望也看開了,于是他歸入全真教,成為一個黃冠儒服的道士,道號大癡。
成為大癡道人后,黃公望浪跡山林,隨走隨畫,身上隨時帶著畫畫的工具,看到喜歡的風景,就坐下來畫,畫完了,又繼續走。
前半生,他為名利束縛,如同在名利的豬圈里打滾,滾來滾去,總是那個豬圈,后半生,他拋開了名利,為自己而活,喜歡什麼就做什麼,反而瀟瀟灑灑,令人羨慕。
黃公望出生于江蘇常熟,原名陸堅,但很不幸,他父母早亡,孤苦無依,被過繼給浙江永嘉的黃翁為子。
黃翁年過九十,膝下無子,望子已久,心愿得償,他非常高興,不覺感嘆「黃公望子久矣」,于是就給陸堅改名黃公望,字子久。
黃公望很聰明,學東西很快,十二歲的時候,他參加元朝的神童科考試,能參加那個考試的,無不是天才兒童。
他飽讀詩書,熟讀四書五經,又不限于此,博覽群書,到后來,天下事,幾乎無所不知,詩詞歌賦,無所不能,長詞短曲,落筆可成,繪畫才能尤為突出。
少年天才,黃公望當然也想金榜題名,他也心懷大志,想施展胸中抱負。
他雖然出生在南宋,等到他十幾歲的時候,卻已經是元朝了,元朝初期,廢除了科舉考試,漢人要想做官,就得靠人推薦,從小吏做起。
黃公望雖然有才華,卻總也遇不到伯樂,人到中年,四十多歲,才如愿以償做了一個小吏。
按說以他的才華,只要有機會,出人頭地不難,但他很倒霉,上司張閭,是個大貪官,為了掠奪別人的田產,逼ㄙˇ了九條人命,這簡直是無法無天。
最終,張閭東窗事發,黃公望也被牽連入獄。
監獄數年,黃公望飽受折磨,等到被放出來的時候,他已經五十歲了。
五十歲啊,人生已經過了大半了,五十歲啊,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。
少年時,他家境優渥,又是遠近聞名的天才,單是那一手好字,就讓人敬佩不已,但是現在,都活成什麼樣了啊。
或許他出來的那天,天氣晴朗,陽光刺得他眼睛發痛,但他盯著天空,天上云聚云散,就像他半生宦海浮沉,終究只是一場虛空。
可能那時候,一只鳥兒正好從天上飛過,它自由自在,不為任何東西煩惱,不為任何東西束縛,而他黃公望,頭髮花白,半生算是白過了。
他決定,此生再不入宦海。
那做什麼呢?
做道士,他給自己取了道號大癡,成了一個黃冠儒服的道人。
世間煩惱,大多因執著而生。
執著于名,就有不得名時的煩惱,執著于利,就有失利時的煩惱,執著于愛,也有愛而不得的煩惱,執著于恨,世間可恨之事可恨之人太多了,煩惱也就更多了。
何為大癡? 《俱舍論》中說:「癡者,所謂愚癡,即是無明。」
大癡者,無明甚矣。
黃公望自稱大癡,癡處已去了大半,而自以為聰明的世人,卻依舊癡著。
成了大癡道人,黃公望放下了很多事情,經常流連于山水間。
他每天帶著一壺ㄐ丨ㄡˇ,爬到山里,找一塊大石頭,和青山對飲,一邊喝一邊看,全然忘了時間,忘了世間的一切。
ㄐ丨ㄡˇ喝完了,他就把ㄐ丨ㄡˇ壺往水里一丟,瀟灑地轉身離開,水面起了一點白色的浪花。
某個晚上,月明星稀,草蟲爭鳴,黃公望乘著小舟,從城門出去,繞著山緩緩劃行。
他用繩子將ㄐ丨ㄡˇ壺系在船尾,船往前行駛,ㄐ丨ㄡˇ壺就在后面尾隨而行,分開一個水縫。
到了齊女墓,他一拉船尾的繩子,一用力,繩子斷了,ㄐ丨ㄡˇ壺也拿不到了。
黃公望雙手撫掌,大笑不已。
那夜,除了蟲鳴,除了水聲,就只有黃公望的笑聲,聽到的人,還以為是神仙。
有時候,他走到山里,看到一塊奇怪的石頭,就停下來看,一看就是半天,看到一棵好看的樹,就開始畫。
他跟著趙孟頫學習山水畫,自嘲是松雪齋中小學生。
五十多歲,做小學生,六十多歲,做中學生,大概要七十多歲,才畢業。
他和山水在一起,看到有意思的山水之景,激起了心中的畫意,就開始畫。
畫著畫著,他將學來的技法加上自己的想法,熔為一爐,就成了他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畫法。
生活,原本就該是這樣,做自己喜歡的事,成自己想成的人。
很長一段時間,黃公望靠賣卜為生,有人詢問錢財,有人詢問功名,有人詢問子女,有人為家中的怪事煩惱,憂愁,困苦,煩惱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世人啊,大多如此。
黃公望給人卜卦,走到哪兒賣到哪兒,走到哪兒,也畫到哪兒,他行蹤不定,到處游覽,足跡遍布江南,詩畫自娛,與山水作伴。
他也不在意自己畫得怎麼樣,也沒有想過要完成什麼大事,他不想很多人那樣,總想著有生之年要做什麼事。
年輕的時候他或許想過,但如今世事看盡,他只想順其自然,想畫就畫,想走就走。
可是畫著畫著,他竟然畫出來門道,但他或許也不在意,只是畫自己想畫的,畫完之后,該送人送人,該賣就賣,仿佛那些畫不是什麼珍品,只是一件尋常物件。
他的朋友感嘆:
十年不見黃大癡,大癡真是人中豪。
光陰流逝,公元1347年,黃公望79歲了,這一年,他和師兄無用游歷到富春江,兩人結伴暢游富春江,此時富春江兩岸的山水,明秀清麗,靈氣逼人,江水清澈,江面漁人唱晚,小舟游弋。
黃公望決定不走了,他要留在這里。
但他年邁體衰,又孤身在外,無人照顧,無用想讓他一同游歷,可黃公望不走了。
從五十歲開始,他就一直在走,走了將近三十年了,現在,他想停下來了。
在富春江邊,黃公望居住的地方, 三面環山,一面臨江,舉目四望,山巒起伏,林木蔥蘢,江水如練,整個富春江的美景盡收眼底。
有一天,他和無用走到嚴子陵釣魚的閣台,黃公望意興思發,同行的無用也頗有感慨。
他對黃公望說,不如將這一切畫下來吧。
黃公望說,好。
之后,黃公望每天早上背著包,包里裝著畫具,竹杖芒鞋,沿著富春江緩緩而行,風雨無阻。
遇到好的風景,他就停下來,開始畫。
畫完之后,落款大癡道人。
畫完的畫,賣也好,送人也好,從不留戀,賺了錢,他也不留著,都給了需要的人。
快八十歲的人了,還早出晚歸,不為錢,也不為名,到底為了什麼呢?
那時候的黃公望,忙得不可開交,生怕錯過了什麼。
既不為錢,也不為名,這麼拼命干什麼?不干什麼,只是想這樣做,于是就這樣做了。
黃公望79歲定居富春江,開始畫《富春山居圖》。
富春山山峰林立,有數十座山峰,樹木無數,黃公望這樣一個遲暮老人用了四年時間,用黑白二色,將這些景象在一張圖卷里展現出來。
還沒畫完時,無用一看,就斷定這必是傳世珍寶,讓黃公望將此話送給他。
黃公望說還沒畫完呢。
但無用擔心有人巧取豪奪,讓黃公望趕緊寫個題跋,說明這幅畫是給無用的,這樣不管你什麼時候完成,都有我的名字。
1350年,黃公望畫完了《富春山居圖》,整個畫卷長7米多,看著自己歷時四年的作品,黃公望眼神平靜,他畫完了,然后就把畫給了無用。
他在這幅畫里,講了富春江的一生,講了自己的一生,他少年神童,中年含冤入獄,出獄后邊修邊行,才于人生里悟得真正的自由。
浮世虛名,何必在意,這才是真正的灑脫。
他在這幅畫里,將他所看到的風景,所悟到的人生,傳達了出來,圖上山高山低,人間[高·潮]低谷,不過如此。
唯有山水始終平靜,無論高低。
他在這幅畫里,也將時代的悲喜和人的悲喜講述出來,就算他ㄙˇ后,這幅畫也會繼續在時間的長河里流淌,而那時候,人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代。
而淡山疏影,畫舫雨眠,還是如此。
畫完這幅畫的時候,黃公望82歲了,回望這一生,一切都在這幅畫里了,人世間的執著,算了吧,人生的吉兇禍福,算了吧。
反正,一切都在演變,一切都在變化,執著于此,便是癡兒。
四年后,黃公望去世,而這幅畫的傳奇,才剛剛開始,它在人世間600多年的離奇漂泊,才剛剛開始。
自從黃公望將《富春山居圖》送給了無用之后,這幅畫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,在歷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,誰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,又經歷了怎樣的故事。
當《富春山居圖》再度出現在人們眼中的時候,元朝已經滅亡了。
明朝成化年間,大學士沈周偶然得到一幅畫,經過多方鑒定,發現就是消失了一個多世紀的《富春山居圖》。
沈周大喜過望,對《富春山居圖》愛不釋手,他每天都拿出來欣賞,并反復臨摹,幾乎將畫的細節都爛熟于心。
作為此畫的收藏者,沈周不僅自己給畫題跋,還將畫給自己的文人摯友欣賞題跋,但在給友人題跋的過程中,這幅畫竟然友人的兒子偷了,還拿出去變賣了。
于是,《富春山居圖》再次離奇失蹤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沈周痛苦不堪,憑著對《富春山居圖》的記憶,他背臨了一幅,所謂背臨,就是沒有對著原圖臨摹,而是憑借印象臨摹。
很多年后,人們將沈周背臨到圖和原圖對比,發現每一座山峰的位置、每一棵樹的位置,都和原圖一致。
又過了一百多年,《富春山居圖》輾轉到了大書畫家董其昌手里。
公元1596年,明代著名畫家董其昌得到了《富春山居圖》,展開的時候,數米長的畫卷,圖景應接不暇。
董其昌一看,大呼:
「吾師乎,吾師乎,一丘五岳,都具是矣。」
「此卷一觀,如詣寶所,虛往實歸,自謂一日清福,心脾俱暢。」
「誠為藝林飛仙,迥出塵埃之外者也。」
董其昌對這幅畫,愛不釋手,晚年的時候,他想為《富春山居圖》找一個好的藏主,于是就將畫賣給了吳之矩。
此時的《富春山居圖》,經過了沈周、董其昌得一些名人大家都推崇,已經成了傳世珍寶,成了不朽之物。
吳之矩確實是愛畫之人,對《富春山居圖》更是如此。
吳之矩ㄙˇ后,《富春山居圖》就傳給了兒子吳問卿,吳問卿對《富春山居圖》的熱愛,可以說到了瘋狂的程度,睡覺都帶著這幅畫,吃飯時也把畫帶在身邊,帶著畫一起吃一起睡。
吳問卿沒有兒子,《富春山居圖》就是他的兒子,他為藏《富春山居圖》,特意建了一個閣樓,叫富春軒。
但那個年代,朝代交替,戰火不斷,吳問卿不得不逃亡,逃亡的時候,吳問卿什麼也不管,光著腳拿著《富春山居圖》就跑。
癡迷到這種程度,可謂愛到極致了,但有時候愛得太執著,也是一場災難。
他的好朋友鄒之麟不由得問到:你這樣將來可怎麼辦?
吳問卿是怎麼做的呢?
在他臨終前,他都想將這幅畫一起帶走,他讓家人將這幅畫燒了,想讓這幅畫一起陪他赴黃泉。
家人看著吳問卿最后一口氣都咽不下去,只好當著他的面將《富春山居圖》丟進火盆里。
幸好,吳問卿的侄子吳靜俺感到,從火盆里將畫奪了出來。
盡管如此,《富春山居圖》還是被燒掉了一部分,被分成長短不同的兩段,長的那段有6米多長,就是《無用師卷》,短的那段只有幾十厘米,就是《剩山圖》。
或許黃公望怎麼也想不到,他畫的《富春山居圖》居然會因為太受歡迎而差點付之一炬。
《富春山居圖》被燒成殘卷,兩個部分就在歷史的長河里開始了頗為離奇的經歷。
又過了兩百多年,《無用師卷》被送到了乾隆皇帝的手里。
這位皇帝對這幅畫愛不釋手,每當把玩之后,就開始在畫上空白處賦詩題詞,題寫評語,蓋上自己的印章。
就在這時,又有人向乾隆進貢了一幅《無用師卷》,兩幅畫放在一起,幾乎一模一樣,難辨真假。
就連乾隆皇帝也分辯不出來。
于是,他把真的《無用師卷》當成了贗品,將假的《無用師卷》當成了真品。
兩幅畫一起收藏在宮中。
很多年后,人們發現,乾隆皇帝寫了很多字的那幅《無用師卷》,是假的,后來被稱為《子明卷》。
187年后,為避免戰火浩劫,故宮博物院決定,將館藏珍品轉移,在轉移途中,無用師卷重見天日。
但十幾年后,《無用師卷》又輾轉到了台北博物院。
再說《剩山圖》,已經銷聲匿跡了兩個多世紀。
直到1938年秋天,古董店老板曹友卿購得一幅破爛殘卷,想請大收藏家吳湖帆鑒定鑒定。
吳湖帆打開一看,不由得起身而立,驚得目瞪口呆,只見此畫雄放秀逸,山巒蒼茫,神韻非凡,
這就是《剩山圖》啊。
最終,吳湖帆從曹友卿手中購得此畫。
多年后,吳湖帆將《剩山圖》捐獻給浙江博物館,成為鎮館之寶。
2011年,《剩山圖》和《無用師卷》共同展出,史稱山水合璧。
《富春山居圖》自從被黃公望送給無用后,也如一個人一樣,歷經滄桑起伏,歷經戰火磨難,而這中間,朝代更替,歲月無情,曾經擁有這幅畫的人,都早已在歷史里化作塵埃。
這世間很多東西,都是無法長久的,真正能夠長久的,只有江上的清風,山間的明月,只有人昂揚的精神。
蔣勛說,《富春山居圖》傳遞了一種哲學,一種生活的哲學,它告訴人們,生活就像這畫里的風景,起起落落,何必執著?
回首往事,數百年已經煙消云散,這數百年的歷史里,世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,人類也經歷了太多事情,但無數人依舊在利來利往中匆忙地度過了自己的一生。
黃公望用他的一生和一張畫的傳奇,告訴了我們:人可以怎麼生活!
前半生,黃公望在名利的豬圈里打滾,求又求不得,放又放不下,人到中年,才做了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「官」,卻突遭牢獄之災,再出來時,年過半百,已是頭髮斑白的老人。
其實,早在他執著于名利之時,他就已經住進來名利構建的豪華監獄里了,從大牢里出來后,才知名和利皆為虛妄。
前半生,他經歷過人間富貴,也經歷過名利的束縛,或許他也看見了,這樣的活法,就是這世間絕大多數人的生活。
但后半生,他決然地拋棄了這些東西,成了一個自由自在,無牽無掛的道士,賣卜為生,看盡了世人的憂愁和苦難,也看懂了世人內心所求的「安定」是那麼靠不住,他寄情山水,反而活得逍遙自在。
他畫畫,不再是為了名利,而僅僅只是因為喜歡,他沒想過靠畫獲得多少錢,也沒想過靠畫獲得多少名,否則也不會在富春山居圖完成之時,大手一揮就送給了無用,連無用都知道那張畫的價值,黃公望不可能不知道,但他毫無留戀,名利于他,真的成了身外之物,從他不會拿起,也就無所謂放下。
所以你看,人可以怎樣活?全在于人自己的選擇。
當然,有機緣的成分,有緣分的成分,但不管什麼樣的機緣巧合,生活的樣子始終都是人自己選擇的。
讀黃公望,不是要我們跟黃公望一樣去做道士,而是為了看到生活之可能。
可能你一直在為了某種生活而努力,但你要記得,這種生活只是無數可能之一種,還有其他無數種生活方式可以供你選擇,它們就在哪里,靜靜地等待著愿意去過的人。
假如你現在都生活不是你喜歡的,你完全可以重新選擇另一種生活方式,總有一款是適合你的。
到了今日,無數人被迫過一種「大多數」人理解的生活,讀黃公望,是為了讓你懂得,無論怎樣的生活,都不是無法改變的,在生活的無數條岔道上,你隨時可以改變方向,直到有一種生活方式,讓你活得快樂,讓你活得無所畏懼,讓你活得無所遺憾。
就像有句話說的:
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,到最后才發現,人生最曼妙的風景,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。
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,到最后才知道,世界是自己的,與他人毫無關系。
生活是自己的,怎樣的生活才算好,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,因為你的生活,酸甜苦辣都在你心里。
如果不好,換一種又何妨!
代表者: 土屋千冬
郵便番号:114-0001
住所: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
資本金:2,000,000円
設立日:2023年03月07日